178 第 178 章 (第2/2页)
许善只当邱任是在故意讲价,哆哆嗦嗦从怀里取出一只木盒,打开后双手奉上。邱任一瞧,里面竟然是一根用红线捆绑、全须全尾的好参。他眼睛顿时一亮,拿到手上折了一点须子往嘴里一送,细细嚼了几下便品出味道。他自是识货的行家,知道这是货真价实的上党人参。
许善见邱任有所动容,叫得更加凄惨:“上党参到货了,我也不求卖钱,全送给您,只求邱老板赶紧配上药!”
邱任二话不说,将这贵重的药材收进怀里,笑道:“大乐散又不是救命药,哪个阳痿的老货这么着急上火?”
许善神色惊恐,一言不发,跪下又磕了个头。
邱任本就是冷情冷性的匪帮,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死活。虽收下了人参,却并没打算立刻上山找药。他一脚将许善蹬到旁边,敷衍了事地道:“好说好说,等着吧,这就快了。”说罢扬长而去,只留下药肆掌柜瘫坐在地上,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无助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由金波榭出来,韦训仿若失了魂的孤魂野鬼,在街上游荡。
刺骨寒意如一线冰水,由任督、冲带逆行而上,向着灵台迅速蔓延,心口处仅剩下的那一丝暖意逐渐消散。这些天他日夜不休奔波追踪,极度疲惫,痛心伤臆,身体早已不堪重负,再也压制不住那股在体内肆虐的病气了。
郁结在胸口的钝痛蔓延开来,突然,一股鲜血猛地涌上喉头,他再也抑制不住,踉跄着扑到桥栏边,俯身呕吐起来——那血并不是鲜艳红色,而是如同淤泥般乌黑。
他早该因病殒命了,如今仍弥留于人间,支撑生命的是心中唯一的执念。韦训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,继续向前走,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:下一个地点该去哪里搜寻?她可能会被藏在哪里?
不知不觉间,他如行尸走肉般漫步到天津桥上。许多摆摊做生意的小贩聚集在桥头两侧,韦训仔细检视每一个人,寻找那个卖桃的小孩儿,然而还是一无所获。习以为常的失落后,一个测字算命的摊位映入眼帘。招牌幌子上写着一行字:“字启灵犀,卦断天机。”
韦训自幼混迹街头,心中自是清楚这些算命的伎俩全是哄骗客人的谎言。可今日看着这幌子上的内容,他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,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。
算命先生见桥上踉踉跄跄走过来一个少年乞丐,正欲出言驱赶,却见此人眉目清秀,灵气湛然,虽是福轻命薄之相,但绝非愚昧微贱之人。而且能看得懂招牌幌子,说明他起码识字,定有不凡之处。
韦训在摊位前缓缓蹲下,心中犹豫了片刻,提笔蘸墨,写下一个“籠”字。那是宝珠教他习字时写下的一句“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”里最复杂的一个字。
那时她要求他抄写百遍,否则不许出门。如今这些温馨谐趣的回忆皆化作利刃,一笔一划写在纸上,又同时割在心头,刀刀见血。
这算命先生是洛阳知名的术士钱知微,测字卜卦往往奇准,自有一番真功夫。他细观这少年神情,只见神不守舍,眼神空洞,已是伤心到了极处。
沉吟片刻后,钱知微用扇子指着“籠”字,沉声说:“龙在笼中,此乃一位身份极为贵重之人身陷囹圄,有翅难飞之象。”
韦训闻言,呼吸顿时错乱,近乎失态地急问:“人被关在何处?!”
钱知微无奈地摇了摇头:“卦象不明。”
韦训咬着牙,又问:“她还好吗?”
钱知微叹了口气,指着竹字偏旁说:“竹笞加身,双匕威逼,情况不妙啊。”
少年脸上立刻浮现出哀痛欲绝的神情,哑着嗓子问:“可还能救得出?”
钱知微闭目沉思,试图在字形中寻找一丝希望,可终究是一无所获。他深知此人绝望已极,面带死气,倘若直言相告,恐怕他穷途末路,或许会走极端。于是斟酌再三,指着籠中之月,模棱两可地道:
“月部,腿脚也,人仍坚持立在笼中,没有屈服。”
只见少年双目刷地流下泪来,如梦呓般说:“她没有放弃,我当然也不会放弃。”说罢,丢下笔站起身,悠悠荡荡地飘走了。
算命的行规讲究“三收、三不收”,将死之人性命垂危,一般不收报酬。因此少年一文钱没给,钱知微也没有叫住他,只是瞧着他远去的背影,沉沉叹了口气。
韦训在街上走了片刻,忽然察觉脸上濡湿,伸手摸了摸,是一片清泪。他本没有想哭的意思,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宝珠身上:不知她此刻受了什么样的委屈,哭都不敢哭,泪水竟传递到他这里。此念一生,他便不再擦脸,任由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。